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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我浅薄文笔,对史同之敬致情

【贺兰山上雪映红】番外

  苍茫浩淼的沙漠,像一场征程。永不停歇的褶皱,桎梏着脚步,艰难前行,让我们疲惫溺亡,蒙尘喧嚣着鼻腔,让人窒息。蜃景中的驼铃声,它的清脆救回了我的渐渐消散的意识。当我到达毛乌素沙漠高处的沙丘,遥遥望见万顷的金色沙海中藏着圣洁的白色之城,终于找到了救赎。在久经风沙侵蚀的残垣断壁,它完好地耸立在那里,恍惚间以为到达了彼岸。

  而我要到达的是,北面的王庭镇。

  

  统万城是大夏国最后的辉煌。而城里的那个女人在人生的风光衰败后,与它同是沦落常伴。

  我兜兜转转走完最后一步,在王庭镇找到了她的居所,终于在出生至今,相隔数不清的岁月及路途相会。

  她是我的母亲,是咩米氏的儿女。自我出生起,她就不在我的身边,对她的事,我也是听说。

  我看着她,如死水的目光怔动,端起桌上的镜子,抚上脸庞,只是望着镜子一言不发,手臂微微颤抖着。

  那种伤痛,莫名地腐蚀着我。——我听说,自她被送来王庭镇后,再也不曾照过镜子。

  “色衰爱弛。”

  这四个字在我心里重重默念了一遍。

  她在正值貌美的年纪嫁进了宫中,起初还颇受宠爱,很快添子。但自从生育后,容颜便衰退。她的伤痛捆绑着我。

  我望着她不作声,她望着镜子许久,氛围死寂沉沉,她缓缓放下,我看到死寂的黑色烟雾蚕食过她。她也变得死寂。

  我想,在她没有看到我之前,大抵一直如此。

  第一次见面,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起我的境况,而是说:“索氏...自尽了?”

  我想,她能从自己身上,体会到我过得如何。

  而她说这句话时,疑问的口吻又带着确信的意味。她相信这件事,但不确定是否真的发生了。

  而我,就在宫里最近的望到这一切。

  

  那年,父皇征河湟牦牛城失利,被谣传已战死。

  在这个消息传来前,我印象里的索氏就像眼前的母亲,一般神色,若是一动不动仿佛和死了没有分别。

 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,我看到她焕然的模样,她的胭脂唇抹,明丽活泼。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样貌,觉得,她是美丽的,也让人觉得很美好。

  她在每日在宫中笙歌摆舞,看上去十分快活。正浸在愉悦中,忽然有人通报,说父皇回来了。她的神色瞬间如坠寒潭,被冻得化不开。

  一下便恢复了死寂的模样,仿佛拨开了花前的那片雾,无事发生过。

  她转手从桌上取出了刀刃,手中的利刃散发的寒光刺进了她的眼睛,使她看起来冰冷的毫无气息,她说道:

  “我啊,不可以被他折磨致死。”

  她的嘴角隐隐勾起,是曾快乐过的证明。她从起初的憎厌到困顿,迷失在迷茫中,却在迷茫中寻获了答案。——要了结自己的生命。

  我永远记得她视死如归的神情。

  

  “不可以再落到他手中。”

  是她最后的唱响。

  

  “无论是我、索氏、还是兴平公主,我们都这么厌恨着他。”

  当厌取代了憎,她们的心已是一滩死灰,还在死灰中渴望抹杀余烬。

  而我越过了数不尽的沙丘,跨过万里漠海,到达了终点时,寻获到的,是我的爱也即将死去。

  “你看到我的时候,你心中,对我可曾有过怨恨?”并经是我害她美貌不再。

  她没有一丝犹豫,“不会。”并理智地告诉我,“自从我生下你后,我的憎恨被你承载了。你留在他身边,就像是我一样。我很抱歉将这种感情灌输给你。每当他望见你时,就会看到有我的影子,想起我难看的模样,便再难喜欢起你,令你过着和我无异的生活。我可以不用看到他,可你必须要。你要曾受看到他每一刻,他做过的事情,你都会牢记于心。”

  她的话很残酷。

  但实事是如此,是我如此的过了这么多年。

  

  风雪从西面的贺兰山远道而来,活着的生命也即将死去。

  太子李宁明不喜荣华富贵,唯笃信道教并幻想以此成仙。长从定仙山道士路修篁学辟谷法,朝夕不少懈。

  他生得柔蔼秀美,不可见异域风情,美得虚无缥缈,不切实际。美好的皮囊使得李元昊对他是既恶又爱,“何为养生之要?”

  “不嗜杀人。”

  “有何治国之术?”

  “莫善于寡欲。”

  后宫之中,只有他敢与李元昊如此说话。他神情轻松,处之泰然,如是境界,丝毫不显畏惧。

  “此子语言不类,岂霸王之器乎?”李元昊拂袖而言,并下令不许入见。

  太子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漠,人人为他儿后怕。——因为几位皇子之中,李宁明生性仁慈、深明大义,大家对他寄予厚望,也害怕他止步于此。

  当盛烂的花开满园,李元昊的心情有一丝好转,背在身后的手,玩味的勾起身前人的下巴,轻轻抬起,有一丝亵玩。

  太子宁明满眼慈爱的望着他,唇角勾起诡谲真诚的笑意。

  “你既慈悲为怀,又是否愿意舍身相献,给我看看你的诚意。”

  他跪在父亲的面前,露出乞怜的神情,温软的脸庞顺着他的掌心相贴,不置一词。李元昊也满意的看着他。

  /-abridge,/-abridge。/-abridge,他扬起下巴,张开嘴,将它接纳。

  李元昊的手挟着他的轮廓,向上随手一抬,用□□压迫着他。他们一个温柔,一个粗暴。

  在一个偶然的午后,被我撞见。

  

  那年的冬天,李宁明死了。

  在被父皇下令不许朝见之后,都道太子醉心修道。直到最后他死的时候,人皆以为是出于忧惧,修炼时走火攻心而亡。而我却只记得他吞下父亲物什的模样,记得他和宁令哥最后一次的谈话。

  

  母亲对我说:“除了死亡,我们还有别的办法。”

  听到她的话,我忽然不安的挪动了脚步,仿佛想要逃走一样。

  “你从来没有提过。”她在同一时间,戳破了我。

  在王庭镇的日子,她越来越醒目。

  “逃走。”

  她一定能从此刻的我脸上看出,我早已知道有这样一条路。

  “你不想逃,还有你留恋的东西。”

  一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。

  我害怕她会连同我一起怨。那我活着的意义、承载的期望就变成一盘散,最后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。

  “你要为此忍受。你的爱,还没有死透。”

  我不愿意向她坦白的,都被她戳破得一丝不挂。

  

  是啊。

  我爱上了一个人。

  

  我离开后再度踏上沙漠的道路,感觉自己是其中的一员。我的爱,我的温柔,在孤苦伶仃的日子里湮没。直到在某一个艳阳高照的夏天,热砂迁徙,岁月的遗珍展露头角,沙海里的干涸的湖泊再次有了生命。

  就像我听到关于他的名字,正是欢喜的意思。

  

  “宁令哥。”

  

  “宁令”就是欢喜的意思。

  可他就像我见过的那些女人、或是索氏、或是兴平公主、还是后来我见过的母亲一样,看不见欢喜。她们还可以纪念过去的欢喜和风光,但宁令哥却毫无神采,他总是静静,看不出在想什么。

  他是李宁明的同胞弟弟,但与李宁明却是截然不同的风貌。他的美丽浑然天成,五官有着浓郁的党项风情,淡然沉默的心性抵消了本该有的妩媚,美而不俗。精致的轮廓仿佛不可能是人有这么好的手艺雕刻出。他每次抬头的时候,眼眸像黑海里的浪珠,光泽深邃望不到底,眼中有又全是空洞。

  

  我一直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,害怕憎恨会夺舍我的心性,于是也将其他感情一道封闭。直到我遇到宁令哥,眉宇间的戾气都会变得柔和,我是多么不想给他看出我藏住的心事。

  

  宁明后,遗奏道荒旱荐臻,百姓苦不堪言,请求在死后仅以白袷入棺,以此来弥补自己未能承担太子之责,替君父抚慰天下百姓之罪。

  父皇见而哀之,仍以太子礼葬。

  他对宁明或许有不舍,但父皇的感情总是稍纵即逝。他更明白到,在宁明死后,他在取的自己的心仪的猎物时,不再有任何阻挡。——那便是宁令哥。

  父皇一向素爱于宁令哥,传言道,因为宁令哥像他,故而爱之。

  事实上,他每每窥望宁令哥的目光里,都不藏拙的显现出‘觊觎已久’。

  

  宁令哥或许不得而知父皇对他的垂涎三尺,但他明确的感觉到了不安。

  

  宁明死后的第一个夏季,宁令哥第一次向我说出他的情绪:“阿理,我好害怕。”

  我透过树梢漏隙,忽然灵感一动:“我们可以逃走。”

  

  “我会带你逃走。”

  “我们一定能逃走的。”

  见他不语,我一连承诺了两次。久久他懵懂地看向我:“可是,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?”

  “大宋,我们一起去大宋。那一定是个幸福的地方,事实上,只要我们离开了这里,我们就会获得幸福。宁令哥。”

  

  我瞒着母亲,却将这番话说给了宁令哥。

  原来当一个人想说谎的时候,就会很自然像真话。

  因为在那一天、那一刻,我心里做出了别的打算。

  

  我骗他说,逃走的那一天,“我们就在贺兰山相会。”

  

  那一天之后,我便启程来到了王庭镇。在沙漠的每一个夜晚,我都提心吊胆,直到白天,我登上沙丘远望我来时的方向,看到千里赤地,渺无人迹时,才能安心上路。

  我终于明白天下之大,却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。

  

  李宁明自以为是圣人,以为献身恶魔,便可以帮他偿还罪孽。最终,明白到恶魔不可渡化,从此心灰意冷,留恋道法,一心羽化成仙,超脱俗世。

  就算我们逃走了,也永远不会获得真正的安宁,所以我决定——

  杀了他。

  唯有杀死恶魔,我才可能,让宁令哥获得真正的自由。

  

  临走之际,她说:

  “你是来,见我最后一面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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